“你！”

程昭氣得,指著柳棉的手都在抖。

柳棉無動於衷，笑著與他對視。

半晌，他拂袖而去。

柳棉這才收了笑,托著臉，盯著程昭的背影,若有所思。

面前圍爐上的茶盞升起白煙,“噗噗”水聲讓她回神。

柳棉撐起身,去拿矮幾上的茶點時,隨口提醒一旁的少年：“把你臉上的笑容收收,嘴角都快翹到天上去啦。”

玉辟寒連忙撫平嘴角,不自然地：“我沒有。”

柳棉不置可否：“你來做什麽的？”

玉辟寒雙手背在身後，眼神飄忽：“我是……我是……對了！你不是要結嬰了嗎，我是來為你護法的！”

哼哼。

感動吧！

他堂堂妖皇，竟主動前來為你進階護法！

這可不是誰都能有的待遇！

玉辟寒的嘴角重新上翹，這次連下巴都擡起來了。

柳棉：“……”

這分明是你剛剛才想到的吧。

說不定是被程昭提醒,才想起來這麽說。

見柳棉一直沈默,玉辟寒有點按耐不住了,下巴略低了地，補充說明道：“你我之間有靈契約束，我絕不可能暗害於你,所以我才是最適合的護法人選。”

柳棉挑眉：“你還考慮過暗害我？”

玉辟寒跳腳：“都說了不可能！你不要漏聽最關鍵的詞！”

“好吧好吧。”柳棉擺手，“既然你主動報名了，那我就把你納入到考量人選中好了。”

“？”

“還有誰？”他這就去把人嘎掉！

柳棉卻不肯說了，無論玉辟寒怎麽追問,她都不願松口,直道天機不可洩露。

嘖。

什麽天機。

他看她就是想保護某個人！

……要不今晚就找個機會,把那個玄元宗的小子嘎掉算了。

那天晚上,玉辟寒到底沒動手。

不是因為他良心發現，而是當晚鮫人族的護衛隊隊長前來拜訪。

他身後還跟著四名鮫人侍女，兩兩一組，手捧木盒。最後這四名侍女依次排開，在隊長的授意下，同時揭開盒蓋。

一時間，寶氣沖天，靈光大現。

柳棉“哇”了一聲。

隊長笑著介紹：“這是我族給仙長的謝禮，感謝仙長對我族的指點。依次是深海真珠、千年水精、鳳凰珊瑚和流月琉璃。”

這已經是羅剎海最頂尖的水產了，放到羅剎海市上也是高價稀有貨。

對這份謝禮，柳棉很滿意，隨手將新帝之前所贈的法寶送了幾枚給隊長。

鮫人隊長並未推辭，高高興興收下後，對玉辟寒道：“玉娘大人領皇命，負責與我族對接。我看大人氣色尚好，陛下不必太過掛心。”

玉辟寒雙手環胸，“嗯”了一聲。

隊長眼珠一轉，又道：“最近修真界出了件大事，陛下和仙長可有聽聞？”

“別賣關子，有話快說。”

“是，陛下。其實是羅剎海北部有異動，據說在海對岸，有上古大能的遺冢現世。不少參加羅剎海市的修士，都已動身前往北岸了。”

玉辟寒皺眉：“什麽上古遺冢，早不現世晚不現世，偏偏這個時候？”

“這就不清楚了。”鮫人搖頭，“聽說，是履霜劍仙的。”

“誰？”

“履霜劍仙。”鮫人的語氣格外意味深長，“就是墨玄陛下的主人。”

聽到“主人”二字，玉辟寒立刻黑了臉。

鮫人見狀不好，馬上告辭開溜。

玉辟寒並未阻攔。

直到這五個鮫人徹底離開，他才猛地扭頭盯住柳棉：“你沒有什麽想說的嗎？”

柳棉捏著一顆指肚大小的真珠，對準燭火打量，欣賞真珠邊緣的彩色光暈：“說什麽？”

“履、霜、劍、仙。”玉辟寒一字一句重點強調，“她的遺冢現世，你確定沒有什麽要說的？”

柳棉隨手把真珠扔進嘴裏，當糖豆一樣咯吱咯吱嚼碎，實際是將裏面的靈力盡數吸收：“不太好吃。”

玉辟寒：“……”

他抽搐著嘴角，拂袖而去。

那馬不停蹄遠去的背影，怎麽看怎麽像之前的程昭。

待他徹底走遠，柳棉才吐出嘴裏的真珠殘渣，托腮沈思。

其實她也想知道，她的遺冢是什麽東西。

她自己都不知道，自己還留下了遺冢這種東西。

明明連肉身都沒留下的人，哪來的冢，難道是後人立的衣冠冢嗎。

很快，更多的人，帶來了同樣的消息。

先是何明鸞。

她主動來找柳棉，告訴柳棉程昭與蕭磊已經離開，她和陸明月則留了下來。

“但是陸道友已收到她師門傳訊，要北上與師門中其他人匯合。我不日也要動身前往。”何明鸞說到這裏，停了下來，與柳棉對視。

柳棉想了想，試探性地：“你們都要去遺冢？”

何明鸞松了口氣，微微一笑：“你果然也知道。你師門應該也傳訊於你了吧？你打算何日動身，不如你我同行？”

去肯定是要去的。

話說回來，合歡宗或者說謝成歡知道這個消息嗎？

記得之前齊知禮就是奉他之命，繼續北上，不知線下在何方。

柳棉正要開口回答何明鸞，“啪嗒啪嗒”聲響起，一只精致的柳枝小鳥拍著翅膀，從窗口飛了進來。

小鳥只有巴掌大小，外形酷似山雀，通體由柳條編織而成，眼珠則是兩顆不知名的鮮紅果實，身上還有些未融化的積雪。

這明顯是一只法術產物，其上蘊含的水系靈力，柳棉也很熟悉。

她擡起一根食指，小鳥立刻“啪嗒啪嗒”飛過來，兩只柳葉爪抓住她的指頭，收攏翅膀停落。

小鳥側過腦袋，鮮紅眼珠對準柳棉，鳥喙張開：“小柳兒，劍仙遺冢面世，本座已與你師弟動身前往，你也來吧。十日後見。”

話尾餘音還在半空中裊裊散開，小鳥的身體已倏地展開，柳條互相交織重組，眨眼功夫，化為一張地圖。

地圖上有兩顆鮮紅果實標出的紅點，一個點位於羅剎海南側，一個點則在羅剎海北邊群山中的某個方位。

柳棉一眼就看出，南邊那個是羅剎海島的位置，那北邊那個估計就是“劍仙遺冢”了。

“你師父用的這個法術倒便宜。”旁觀的何明鸞開口稱讚，“也很漂亮。”

然而，合歡宗令牌本就自帶通訊功能，謝成歡來這手，簡直多此一舉。

難不成，他單純就是想在她面前耍個帥？

柳棉抹去手背上的水漬，這是剛才小鳥重展時抖掉的落雪所化。

雪水冰涼，透著寒意。

柳棉彈掉指尖水珠，沖何明鸞一笑：“那我就先替師父感謝何道友的誇讚啦。”

何明鸞移開目光，臉頰微紅：“不必如此。不過，既然柳道友你師父催得這麽急，不若明日與我還有陸道友一起同行吧。”

這是她第二次邀請柳棉了。

要是平時，柳棉很樂意與漂亮姐姐妹妹們一起走，但這次，她還需先找個地方把元嬰結了才行。

這裏是不行了。

雷劫會把這座堂皇富麗的皇宮，甚至連帶著外面整個王都，都給摧毀。

若是再運氣不好點，多死些人……

柳棉可不想因為隨便渡個劫，就背上上萬條因果。

不行不行。

一定要找個沒人的地界。

柳棉第一個詢問的就是新帝。

結果他反而懵了，半天答不上來。

柳棉沒奈何，只好再去勞煩鮫人族。

沒想到鮫人護衛隊的隊長，沒怎麽想，就給出了答案——

羅剎海西有小島群，人跡罕至，相傳有大獸行伏於海中，就連鮫人族都甚少去那邊。

對柳棉來說，傳說中的大獸不是問題，那裏就是她的夢想之地。

可以先去羅剎海西的小島上結嬰，結束以後再折向北岸即可。

如此一來，時間略緊，耽誤不得。

柳棉跟新帝及何明鸞等人打了聲招呼便出發了。

她如此幹脆果決，倒令玉辟寒吃了一驚。

飛行於海上時，他暗暗端詳她的側臉半晌，才裝作不經意間道：“我還以為你會沈迷錦繡羅衾中，再拖幾天才出發。”

沒想到，柳棉扭過頭來，直視他的雙眼，痛心疾首道：“修道之人怎能沈溺於口腹之欲，耽迷於軟榻之中？！小玉！沒想到你是這樣的小玉！真是太令我失望了！”

“……”

玉辟寒身子一歪，險些栽進下方的漆黑大海裏。

此時正是黎明前的最暗時刻，東方天際已出現一線瑰麗的紅光，廣闊海面依然深沈無邊。

海波起伏，浪聲陣陣，潮濕鹹腥的海風在周身打轉，鼓蕩起柳棉草綠色的衣擺。

她名字裏雖帶了個柳字，但甚少穿綠色衣裳。

至少這是玉辟寒認識她以來，第一次看到她穿。

新綠色的裙擺衣袖上，繡著草蛉蜻蜓，搖擺在海風中，仿佛真是一片柔軟易碎的柳葉。

……可惜，這片葉子長了張嘴。

玉辟寒憋住氣，決定以後再也不主動開口跟她搭話了！

他再主動，他就是狗！！！

玉辟寒加快飛行，想要越過某個不識好歹的人族，將她遠遠甩在身後。

不意，剛一加速，就被她一把扯住！

“快看！”

“不要……”

“靠近我”三個字還沒吐出口，就消失在喉嚨中。

一點赤光在柳棉腳下燃起，如掀起的紅浪，拍向四面八方。

眨眼的功夫，周圍海面赤紅一片。

海風突然停止。

海浪也平息了。

遠處一輪紅日從海平面下躍出，輝煌奪目。

金燦燦的日光下，綿延百裏的赤色光焰，熱烈如紅蓮，從含苞沈眠到灼灼盛開只需一瞬間。

金光耀目，紅蓮映面。

“真漂亮啊。”柳棉註視著腳下綿延不絕的金火，忍不住感慨。

海裏應該是有龐大的丹魚群經過，古書中有記，“魚浮水側，赤光上照如火”，其光如燭，殊色甚異。

“……是啊，”

玉辟寒註視她的側臉，恍惚中，低聲附和。

目映金芒，面若紅蓮。

“真漂亮啊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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